算算加入合唱團也將滿六年,正覺得自己已是駕輕就熟的老團員時,今年五月底要舉行的音樂會卻冒出一個巨大的挑戰—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如果說我們之前唱的曲子是台北象山那麼高,眼前這首要與管弦樂團合作、長度九十分鐘的大師作品大概就是玉山等級了吧。原本因為曲子的困難感到苦惱擔心,但練著練著,卻開始感恩自己有機會能認識、並且表演這個偉大的藝術創作。特別是在最近兩三個星期,心情因為一連串天災而沉鬱,卻因此更加體會到蘊藏在這首曲子裡的訊息。

那含淚播種的人,必含笑獲享收成——關於這次的音樂會

合唱團固定在每個學期末舉行一場音樂會,而且最後一個學期一定會跟管弦樂團合作演出,今年正好是管弦樂團指揮Allen Gross的指揮生涯20週年紀念,所以去年底我們合唱團指揮Desiree特別詢問Allen,想要選甚麼樣的曲目來慶祝,沒想到他立刻說出「Brahms,A German Requiem」。

既然如此,當然就要努力完成Allen的心願,但辛苦的就是Desiree了。我們之前每次音樂會都差不多練習兩個月左右,就能趕鴨子上架還有不錯的表現,但為了這首曲子我們足足練習了超過半年,還找來曾經灌錄過德意志安魂曲,並獲得葛萊美獎的合唱指揮Vance George,給我們整團來個四小時的大師講座。

曲子的困難程度實在很難以文字形容,光是長度就已經讓人望之興歎,和聲的變化、音樂表情與張力的表現都在考驗合唱團的功力,越唱越能發現自己不足之處,但大家似乎也都很習慣接受艱鉅考驗(沒辦法,這大概是校風,雖然我一直覺得挺變態的,but it's Caltech...),一點一滴地進步,也許最後真能像Desiree去年底所說的,"believe me, you will get boosted UP a level after doing this..."

哀慟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受安慰——關於德意志安魂曲

布拉姆斯在24歲(1857年)開始創作這首安魂曲,四年內大致完成了前四個樂章,之後卻被擱置許久。1865年,一向是布拉姆斯精神支柱的母親因心臟病驟逝,在哀痛之下他找到重新創作安魂曲的動機與情感,四年後終於完成共七個樂章的鉅作。德意志安魂曲被歸為布拉姆斯年輕時期的成名作,與巴哈「馬太受難曲」、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韓德爾「彌賽亞」等同列於合唱作品不朽傳世的殿堂之上。

曲名Ein Deutsches Requiem有雙關意義,即「德文的」或「德國的」安魂曲,布拉姆斯打破當時以拉丁文創作安魂曲的習慣,使用路德新教版本的德文聖經;他也不遵照教會在安魂彌撒固定使用的經文內容,而是選取自己內心認為適當的章節作為歌詞,在當時引發了不少爭議。從歌詞的內容其實可以理解布拉姆斯堅持要自選經文的用心,因為他創作這首曲子的主要目的不在配合宗教儀式,而是為了訴說內心對於死亡、對於生命的沉思及探問。

除了音樂與歌詞完美緊密結合,七個樂章彼此在調性、主題上也形成完整的架構。布拉姆斯似乎在創作這首曲子的過程中,已經找到超脫哀傷、讓悲痛昇華的出口,並且希望透過樂曲,撫慰所有需要這個出口的心靈。這也是本作品迥異於其他安魂曲的地方,它不著眼在安撫已逝去的魂靈,或講述末世審判的景象,而是希望讓在世者得到慰藉,知道死亡、分離並不可懼,終有一個永恆、偉大的信念能超越一切傷痛,應許我們彼岸的喜樂。布拉姆斯自己曾說,他不介意把曲名從「德文」安魂曲改為「人類」安魂曲(Human Requiem),會更符合這個作品的人性精神。

我們這次表演選擇唱英文,第一個原因當然是練習時間不多,如果再唱大家不熟悉的語言,難度恐怕頓時又翻升一倍。第二個原因,是音樂與歌詞內容息息相關,唱英文能讓美國的聽眾更了解每段音樂傳達的是哪些文字,另外也幫助我們演唱時更容易投入感情。在英語系國家以英文演出,相信布拉姆斯也會同意這樣的安排吧!不過我們演唱的英文歌詞與正規的英文聖經經文也略有出入,因為在曲子某些地方還是需要配合德文的音韻特性,所以會換用音韻與德文相近、又能傳達原有意涵的英文字。

就如人怎樣受母親的撫慰,我也要怎樣撫慰你們——最近的心情

開始練習的頭兩個月,其實挫折大於享受,我已經忘了自己究竟抱怨過幾次曲子太長、音太高、和聲詭異(因為沒一個聲部是in tune的,當然很詭異...^^||),跟曲子變熟之後有稍微好轉,但每次排練過後,心裡想的都是我們哪裡還沒練成,哪裡總是唱錯,哪裡要再改進(這也是校風薰陶之一吧,我想...)。總之,除了「完成一個音樂挑戰」之外,我幾乎找不到其他動機讓自己投入這首曲子。

但是在看見颶風、地震過後那一幕幕令人驚懼哀痛的畫面,心情充滿沮喪、不解的時刻,那些自己唱過無數次的旋律竟悄悄從心底響起:Behold, all flesh is as the grass; Here on earth have we no continuing place ,說的不正是我心裡難以承受的虛無感嗎?在看見無常、看見生離死別的畫面時,不正想對死亡憤怒地宣戰,高呼 O death, where is thy sting? O hell, where is thy triumph? 而對於那些失去親人的心碎人兒,心中最想說的話,不就是像 I will comfort you, as one to whom a mother gives comfort; and pain and sighing shall flee from them; they rest from their labours, and that their works follow after them 這樣的溫柔安慰嗎?

在聆聽、在演唱布拉姆斯安魂曲的過程中,發現自己不時得到療癒,也逐漸能感受到作曲家在每個音符之中投入的祝福。這樣的精神力量,除了讓我們自己在經歷創傷時得到支持,也能指引我們該如何關懷、寬慰遭逢變故的他人。很多傷痛是無法消除的,許多心碎難以痊癒,也許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流淚哀悼,但是在一切傷痛、心碎之上,有一種永不熄滅的希望與喜樂,總有一個時刻,我們會重新看見。

看,我告訴你們一件奧秘的事——聆賞

七個樂章裡,我自己最喜歡的是第二樂章,它就像是整個作品中心精神的縮影,先是送葬感覺的沈重步伐,與耐心等候的期盼相互交錯,樂章最後終於得到永恆的喜悅,天使帶來了美好的訊息。最廣為人知的則是第四樂章,幾乎是美國各大學合唱團必有的回憶,可能因為長度正適合獨立在音樂會表演。

第五樂章動人的女高音獨唱如泣如訴,傳達了母親的溫柔;第六樂章則有兩大段精彩的賦格,戰勝死亡的那段張力十足,讚頌的那段則華美絢爛;最後一個樂章將整首曲子又提昇一個境界,管弦樂團指揮Allen說,這是整首曲子最重要的部份,將所有關於生死、信仰的思考做出一個結論,樂與詞都完美呼應之前每個樂章的主題,讓一切恰如其分地終止。

感謝YouTube上的jeffro887,把阿巴多(Abbado)指揮柏林愛樂與瑞士廣播電台合唱團的安魂曲演出完整地放上網路分享。這是一個極受推崇的版本,以德文演唱,影片很貼心地打上了英文歌詞。唯一的小缺點是音量較小且低音的部份出不來,可能是轉檔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損失,但既然是網路上免費分享,又是這麼經典的演出,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

在最後面我整理了德文、英文跟中文的歌詞對照,德文當然就是布拉姆斯所選的經文,英文是我們這次音樂會使用的版本,中文則直接由天主教思高版聖經相對應的章節摘錄。

Ein Deutsches Requiem Op. 45 by Johannes Brahms (1833-1897)
Baritone - Bryn Terfel
Soprano - Barbara Bonney
Conductor - Claudio Abbado
Berliner Philharmoniker
Swedish Radio Choir Eric
Ericson Chamber Choir






參考資料:
德文歌詞:Classical Music Pages Homepage
英文歌詞: A German Requiem, G. Schirmer, Inc.
中文歌詞:中文思高版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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